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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我」一千零一夜

「王源×我」一千零一夜
2023-06-04 23:27:29 来源:哔哩哔哩

*ooc预警,文中地名枪支型号皆为自设,好久不见小水晶不知道有没有写对味。

*字数1.4w+,苏味很浓的一篇狗血,做好心理准备。


【资料图】

BGM:  地尽头——关淑怡

风从低海拔穿街过巷,擦过我裤角下露出的小腿一节,身后一切惊呼嘈杂声都在逐渐离我远去,我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有浓烟滚出的窗口,生怕它同黑色因子一起裹挟着缠住我的手腕脚踝,将我牵扯拖回米白窗格砰一声关上的逼仄空间。

服装店蛋糕店清晰窗玻璃,英伦风洋楼又或是低矮平房建筑,我踩着勉强合脚的平底鞋依次跑过,小孩手里飞上天的气球,或许有撞掉哪位先生的帽子,但我也只是匆匆回身说一句

抱歉又沿着人行道向前。

只要逃离那栋建筑,去哪里都行,反正我也是无根的野草。

人流逐渐从我周身剥离疏落,我的脚步没有停歇,只觉得往尽可能远处走,离得越远越好,失去信标无目的地乱窜,我在橱窗看见自己一双漠然的年轻眼睛。

云渊的天是透着隐隐透着亮的灰白,似有个超大号塑料袋拢住城市,太阳不知所踪,偏阴不阴似晴不晴,再次起风时,我作骤雨撞进一个风衣布料的怀抱。

太阳穴磕上那人的下巴前我察觉气息猛然转身抽开距离,他领口是清冽银色山泉,我顺势抬头刚表达歉意两三句,就见他微低头向我所在空气层探了个眼神。

透彻的淡漠,揉皱一纸池水。

对方没有回应,嘴唇微张似是下意识惊奇,我注意到随行人两三个,抛来目光皆不太友善,心道莫不是遇上了什么恶霸势力组织,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眼前人动作吸引。

被撞的先生看着约摸二十几岁,掀起风衣一角蹲下身捡起地上某个东西递到我手里,小块金属冰凉混着指尖略过掌心的微妙触感,我定睛一看,眉毛下意识扬起,是刚才摇摇欲坠无法顾及的蓝色流星形状发卡。

“谢谢....”

“你是,从金城西街那边的孤儿院跑出来的?”

问话声线沁透薄荷的凉,刚松了口气的心头猛然咯噔一下,风刮得更猛烈些,发丝在脸侧来回细扫得我发痒。如果此时有面镜子我定能瞧见自己不受控眼神发直的模样,不用测谎仪也能看出的心虚。

如鲠在喉一瞬,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也不是纵火犯,紧张反而显得更可疑,到时候更加说不清,对方如此笃定,像是要诈我一下,但感觉似乎也不会有这个必要,那么,实话说一半就好了。

“啊....是的,打算出来买点东西....”

说完这句话我定定直视他眼睛,总觉得里面沉沉浮浮着细细的碎冰将化,像曾经偷偷打开塑料盖看一眼的冰美式液面。

轻笑声微不可闻,他眉间又舒缓些许,侧身同人讲了什么,我还在疑虑,下一秒被乌黑枪口对准的时候只觉胸口有斧刀霹雳下来,浑身发怔愣在原地,

不可能....不可能的吧....难道这....?

加重呼吸和迅速逼近的恐惧里我听见一声轻啧,他的眉心重新很深地皱起,握住旁人递来的热兵器,先调整枪口方向再接过。

“....你吓她做什么?”

冷汗顷刻间如潮水般褪去余留余热满身,接着我看着这位先生把手中的短型枪递向我,反着手腕枪口特意调整为朝向别处,开口是判决书亦或是....

“如果你敢接过它,开一枪,朝向哪里都行。”

“那么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一个,你只会是,我带回家的一个被拐女孩。”

怦咚,怦咚,心脏在这一刻突然更加有力地跳动一下,视线聚焦于那一把黑色手枪,我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呼吸,发白的脑内迅速找到浮木,湿漉漉爬上了岸。

不远处树顶停下一只鸣叫着的白鸟,树叶沙沙间传来咕咕唧唧和翅膀略微扇动的动静。

下一秒我接过手枪,转身朝向白桦树,果然在枝叶间看见一个亮色的羽毛团,我双手托举起手中有些分量的利器,右手掌心包裹住底把,食指虚扣在扳机侧身尽量瞄准,尽力平复气息。

白鸟还在枝头毫不知情,扣下扳机的前一秒,我还是微调了手腕子弹射偏,这把应是消音过,声响不算大后坐力不轻,还好只是手枪。目标早就被擦过的动静惊得慌乱飞起,声声尖唳明显被吓坏。

明明射偏了,我却听见来自身侧的掌声,三下清清楚楚。

未等人开口,我把手枪递还于他,径自向树下走去,拾起扑腾飘落下来却很完整的一根羽毛,拍去灰尘放进衬衣胸前的口袋里。

“先生,我该称呼您什么。”

“小姑娘有魄力,和我们一样喊源儿哥就行了。”

他周身两三人中有人接住我的问句,只不过这个称呼现在看来未免有些过于亲熟,他从外套口袋里抽出手抬手赏了旁人一记暴栗,目光终于由淡漠变了模样。

“我叫王源。”

“源先生。”

我听见他有一瞬间滞住呼吸,而后舒缓淌开。

“都可。今年多少岁了?”

“十四。”

“有没有名字?”

垂下脑袋,一起在孤儿院里受苦咽难的同伴嬉笑着痛哭着称呼我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桐桐,桐桐,既亲昵又像梦魇。而今我如要真正脱离这身份,自然是要挣脱旧日束缚。

“没有,请先生赐名。”

“你的眼睛,很像一块棱镜,棱字太生硬,做个替换。有舍有予方为舒,是个合适的姓。”

“那么,便叫你...”

一锤定音,此刻目光终于得以聚焦,我微微抬起头重新直视身前的人,咽下喉口从此以后新生的一团焰火,从胸腔里发出轰鸣。

“舒菱。”

赤着脚踩上柔软的地毯,我再次提了提过长的裤腿,把袖口多出我指尖几寸的衬衫正正经经地系好,回想起今天坐进他车里隐藏的一小股血腥味还是有些不太舒适,但已经上了船,就算是贼船也比送我回那个地方好。

王源已经在客房把柔软床铺换上浅蓝色的一套,手插在腰间翻看手机走出,我和他打个照面。他从屏幕间移开眼神不动声色从下往上扫视我一阵,

“裤子衬衫都长了,委屈你将就一晚。”

忍不住微微挑眉,明明我才是寄人篱下的一方,为何他这么客气。

“不委屈,已经很好了。”

“去看看被子厚度,盖着会不会冷。”

我手背覆在被褥间把探几下,摇了摇头。

“已经够了,很暖和,谢谢先生。”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这是家里的钥匙。”

王源又恢复了略淡漠的神色,从抽屉里翻出一把钥匙给我。

“家里.....这里真的可以算,我的家吗?”

他低着头从聚焦着的屏幕间抬眸看我,片刻后展颜。

“只要你想,为什么不行。”

灵魂只是无意识地跟着他走,驱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才发觉我们的目的地好像是....商场?西裤裤脚被我内翻卷起到合适长度用小夹子卡好,袖口也掖到手腕处,还好王源身材较精瘦,发育中的女孩子穿这件也不会过于空荡。

从衣架间挑出的都是长衣长裤,颜色都不太明亮,黑白灰或者其他深色,唯一一件是印着蓝色小熊的白卫衣。我挑出三套最基础的上衣长裤搭配,王源却从不远处的女装区挑了一件酒红色的长袖法式裙,领口垂着棕色蝴蝶结,是我刚刚路过那边为之略微驻足的一件。

他提着衣架凑近我比划一下,露出看起来不错的神情,

“你身材高挑,穿这件应当会很合适。”

我将视线从漂亮裙子上移开,只是盯着自己手中垒成堆的女士西装和衬衫长裤,小声说了句。

“裙子就不用了,我穿这些两件套就行了。”

能看出他有一瞬间的语塞,脸色仍旧未变只是点了点头替我指了试衣间的方向,

“好,你先去试试挑中的。”

衣物打包好袋子直接递到了王源手里,我下意识想要去帮着提他手里的东西却被他轻轻避过,反而递给我一张购物卡,面色不知怎的像是从颊边泛起些许先前没有的红润。

“饿不饿?”

我摇摇头。

“那我就在楼下的千岛咖啡等你,这张卡你拿着,哪家店都可以刷,有些东西我就不陪你去买了。”

我愣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东西是什么,不觉脸也发烫,低下脑袋点点头接过卡说了句我快去快回就奔向电梯。

王源开车时下颌线锋利得像把能断了河水的剪子,汽车驶入隧道,车顶是一路照明灯,等距光亮混合阴影一遍遍描摹过他的脸,年轻眼睛交替漫过昏黄灯光和黑暗,我在他直视前方的瞳孔里见到聚焦的一小片亮色。

这是种极其杂糅又割裂的视觉传达,我坐在副驾驶终于回过神撇开视线,重新着眼于窗外,看着自己的掌心也一遍遍筛过光明,好似筛过一场淋漓大雨。

“手探出窗外会很危险。”

“我看了后视镜,后面没有车才伸出去的。”

话虽如此,我试探一下又还是乖乖收回手。

王源把后座的两个窗子升起来,又把自己一侧的玻璃升起3/4只留一小块,唯独没有动我这一侧的车窗,

“City of stars,

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车载音响流淌男低音,我看见他在风中抖动的鬓角。

于是我靠在车门边渐渐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好像感觉车窗升上去一半,车里开起了暖气轰鸣,听见矿泉水瓶鼓动的声音和转向灯的滴答。

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把我的灵魂拨乱反正。

回到宅子才发现手提袋里多出了那件酒红色长裙,我问王源为何要买下这条裙子,明明裙子不方便行动,以后出任务肯定是要经常着便装。

“你很喜欢它。不然也不会为它驻足了。”

“喜欢和合适是两.....”

“相信一回我的眼光?我觉得会很合适呢。”

他笑时微微眯起眼睛,坐在沙发里转过头看我,我手里掂量着衣物的分量,又一次不自觉敛眸。

“况且,没有人说要你去涉险。别的不说,女孩子受伤了留块疤.....”

“可是我不想当个只进不出的草包。”

“谁说你是草包了,至少也是个花瓶。”

他从报纸间抬起眼看我,杏仁眼透亮得很,目光里透了几分揶揄。天蝎的这个嘴毒属性啊....我冷不丁被呛一下,默默在心里腹诽,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呢?

我眼睁睁看着这人一个手抖,一大团结块的盐粒就这么掉进了快要煮开的番茄鸡蛋汤里,他也被自己这个失误惊得猛嘶一声,混迹孤儿院后厨几年,我在一旁立马眼疾手快抽了汤勺把快要完全融化的颗粒捞出撇进垃圾桶。

王源眼睛瞪得有些圆,看看我熟练挽留这锅汤的动作又看看锅里已经沸腾漂浮起来的蛋花,再加上戴围裙握着锅铲的动作看起来竟有些滑稽可爱。

“你....”

“....做饭的事要不我来?”

我看着他眨巴几下眼,缓缓摇了摇头,甚至还怕被我抢似的下意识把锅铲往手边扬了扬,说话语气一如既往透着柔,可能还有一点点心虚。

“厨房是油烟重地,被油蹦伤就不好了。我还有两个菜就好了,你先出去等我吧。”

哈哈,怎么感觉此人看似细心无微不至实则是在挽尊。

于是几分钟后我成功把他推出厨房并且合上推拉门,隔着玻璃给他表演了一个三菜一汤。

蒜末生姜煸香,莴笋切好片下锅,我撒了一把切好的青红辣椒,噼里啪啦升起香气缕缕。片刻后,我端着两盘快手菜出了厨房,顺便把灶台擦了锅给洗了。

“先生,我觉得以后是不是应该先炒菜再打汤。还有,以后做饭的活就交给我好了。”

王源接过我递过去的饭碗,握筷子的手顿了顿,眼神向别处瞥,似乎还有点想为刚才的小失误找补。

“嗯....至少先让我试一下你的手艺。”

“请便。”

然后我就看着王源以一个惊人的速度优雅的姿势风卷云残了两碗米饭,放下筷子时我还吸溜着碗里的番茄片和蛋花,心里缓缓升腾起一个疑惑。

救命,怎么做到这个饭量还这么瘦的,什么天赐体质。

“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

新配的枪稍微有点沉,握在手里分量可感,在王源的点头准许之后我瞄准训练场上的靶心,旁边聚了几个成年男人围观,表情不屑者居多,大抵都想看我出丑,被枪响吓得哇哇大哭,只是碍于王源在场没有过多挑衅。

“开枪之前我首先要提醒你一下,这把枪没有消过音,所以。”

他踱步至我身后,从口袋拿出两个隔音耳塞轻柔地抵进我的耳孔,掌心略过耳尖我眉目低下些许。

“其次,那天你开枪的准头没有太偏,也知道双手握枪,但手势有个地方需要纠正。”

“你的左手要呈一个包裹状托住你的右手,两手大拇指同向并且紧贴,右臂微微弯曲。”

“你的左脚要迈在前面,后方右腿伸直,把重心往前倾施加在左脚。”

他离我近了些,银色山泉的味道渐渐漫溢,却很绅士地只是用手势指导我,没有上来碰我的手。

周围好像有人起哄性地说了什么,大概意思是自己可以手把手贴身教学,我面色冷下来,大抵是王源给了个什么眼神,那人不正经的嘴脸立马收敛,悻悻地闭了嘴。

“不用理他们,专注靶心。”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既然这么想看我出丑,那么.....

王源似是还要开口说什么,我却已经侧身瞄准扣下扳机,响声隔着耳塞都给耳膜带来一定的震颤,周围围观的人全变了脸色,有人往靶子的方向瞧了一眼,我模模糊糊听到一个8环。

“小菱,”

摘下耳塞,我听见王源透着凉的声音唤我,讶异于略显亲昵的称呼,我转头看他。

“打得不错。”

“所以,那天一枪是故意射偏。”

我眨眨眼睛看着他,过了两秒吐出一个是。

这人的观察和心思,细腻得可怕。

“咚。”

“嘶——”

我的脑袋顶一下撞上凸出来的书柜,痛痛痛.....明明只是想趴下身捡个笔盖,这会儿撞得不轻,还没等我揉开头顶的锐痛,下一秒一本书又跌在我脚边,还好穿了棉拖.....

拾起书本想放回去,却被烫金封面和蒙上灰尘的书脊吸引,拍了拍上面的灰我看清楚手中的书是什么后,有点不太置信地扬了扬眉毛。

《安徒生童话》?

这大抵是我小时候最想要最喜欢的精装童话书,里面的故事我只听过妈妈给我讲过几个经典的,记忆中泛黄的温馨时光,如今虽已不太会羡慕别家,但是触景生情似乎没办法避免。

坐在地毯上翻开扉页,是印刷清晰精美的插图彩页和整齐标志字体,我随意翻动,页码停在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故事结尾,听人柔声讲述和看印刷行行字体所带来的冲击力还是不一样,虽然这个故事以前已经听过不下三四遍,可看见结尾那段小美人鱼化为泡沫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敛下眉眼,为悲剧色彩动容。

“小人鱼朝上帝的太阳举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觉到要流出眼泪了。

在这条船上,人声和活动又开始了。她看见王子和他漂亮的新娘在寻找她,他们伤心地看着那翻腾的泡沫,就像他们知道她已经跳到浪涛里去了似的。在冥冥中她亲吻着这位新娘的前额,她对王子微笑。随后她就跟其他的空气中的孩子们一道,骑上玫瑰色的云朵,升到天空里去了。”

童话的结局,甚至比有些单调无趣的小说结局有意义多了。妈妈总觉得小美人鱼是傻孩子,但幼时的我好似觉得她更多是勇敢,失去嗓音,忍受踩在刀尖上的痛苦,坦然面对化为泡沫的结局。

足尖踩在刀尖上走路,那是何等的疼痛。

“这本,居然被你翻出来了。”

身后头顶冷不丁传来低沉声线,转过身抬头是王源线型流畅的西裤和黑马甲白衬衫,半插兜垂头看我,唇红齿白,漂亮锋利得很有辨识度。我提了兴致站起身,晃晃手里有些沉的一本。

“这本故事书,我可以带回卧室放床边吗?”

别人都怕触景生情,我却不曾在乎。拥有读完一本完整安徒生的梦,从血窟窿里跑出好多只白色兔子,被我塞回去缝补好,用童话祭奠。

身前的人没说话,只是从我手里接过那本封壳板硬的书翻开了来,好巧,也停在海的女儿那篇。

“我上次翻看这本书真的是在很久之前了,还是在.....”

“上次?”

王源撇下眉毛哑然失笑。

“确实。”

“我以前很喜欢看这种童话书,床头柜上一千零一夜也有,格林也有,我最喜欢的还是安徒生。”

他的脸上鲜少地流露出一种名为怀念的神情,视线虚浮着向远方。

“我们家以前只有一本别人不要的童话书,快要散架了,没有插图,但是里面的故事都很好听。那个时候我妈还会给我讲故事,我最喜欢锡兵,野天鹅和海的女儿。”

我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否也浮现了同样柔软向往的神色,不管有没有,下一秒它即将被我揉碎。他看向我的视线里我能感觉到探究,只是很照顾我的情绪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于是我说,

“是不是想问后来呢?”

“......”

我看见他敛了眸,稍微移开了些视线,好像有点抱歉的意味。我的视线无目的地游移,落脚点在他右手反光的戒指上。

“后来的一切好像都很快,小美人鱼踩着的那把刀子被我爸亲手捅进我妈的肚子里,我报了警,看着救护车把我妈带走,警车把我爸带走,呜哇呜哇的,远去的声音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奇怪,我好像在讲一段属于别人的回忆,旁观者的视角如此强烈。往后靠跌进座椅里,开口的时候竟然忍不住发笑,像一种从身体深处传来的颤栗和自我保护机制。坦然面对的原因真的是伤疤愈合了吗?还是根本就是一种虚假的坦然呢。

“那本脱线的书被我一整本烧掉了,灰浇在后院。”

王源的眼神依旧很平静,却不再淡漠。

“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过童话书。”

“直到今天,我发现原来我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被同样的故事吸引。”

我仰起头,看见帘幔缝隙中透出午后的阳光显影出灰尘颗粒的运动轨迹。

“感觉....很多事情好像都变了,但是我好像还没有。”

又垂下头,看见盛着水的陶瓷杯,杯底的简笔画笑脸在液面折射下轻微地变形。

空气中沉默蔓延开来,王源把手里的那本安徒生递给了我。

那么就拜托你,替我好好保管吧。”

“别让它再落灰了。”

我从死线边抬起头,看着窗帘缝隙处的一束阑珊照进他始终透彻的杏眼,变成一对漂亮的渐变琥珀,恍惚间看见站在血泊与狼藉一片里抱着打补丁的兔子玩偶的另一个我,7岁的我。

良久,终于接过那一魄丢失的灵魂碎片。

“好啊。”

「第三人称视角」

下雨天总能让人睡得更沉,但舒菱一个翻身腿骨碰撞到床脚的凸起,疼得她皱皱眉就睁开眼睛,午夜雨声未停,纱窗边帘幔摆动,房间里还昏暗着,暂时性疼痛逐渐消退,温吞地刺激她的神经。

她弓着腿坐起,摸向疼痛处想要揉一揉缓解,掌心滑过小腿某块略显粗糙的皮肤,停滞在脚踝。

不知怎的,好像就不太睡得着了。

....有些口渴,舒菱并不怕黑,于是汲着拖鞋出了房门。黑暗中依凭扶手缓步下楼,只觉得眼前极快地闪过相机快门似的光,心下一惊反应过来捂住耳朵。两秒后果然等到一声惊雷砸地,

“轰隆!”

与此同时,王源从床上缓缓坐起,意识被窗外动静唤回由梦中一点点抽离,靠在床头扶着额清醒。

梦中他撑着透明伞淌过一片群青的雨季,伞沿下衬衫袖口微微打湿,一切声色都被笼罩在朦胧钝化的水雾里,花园的尖顶房前有人开门迎接,砂糖白裙摆和黑色发尾,像收伞一样拢住他所有的感官。

这是第几次了?最近好像总做这样的梦。

下意识解开领口纽扣一颗,锁骨处灌进湿润的风,他拉亮台灯穿好拖鞋,顺着楼梯下来,厨房的灯晕染一小片暖意,中岛台处有个穿着睡衣的单薄身影。

“小菱?”

听见动静,舒菱捧着杯凉白开回头,看着王源走到灯下,微卷的发尾和清晰眉眼间还未完全驱散的倦意。

“嗯?”

“先生怎么也下来了。”

她从圆凳上跳下,摸到桌边的玻璃杯给王源倒了杯水。

“谢谢。”

王源仰头喝水时凝着跟前,喉结滚动,舒菱视线不自觉落在他优越的肩颈线条和瘦削锁骨,以及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领口。

她忽地敛眸,盯着瓷砖花纹,耳尖稍稍发烫。

某种,微妙的感觉在泛动。

投影仪的聚焦处散发一点点热度,幕布被染成暮晚降临的微冷色调,洛杉矶傍晚的天是很特殊的漂亮景色,深蓝渐变为紫包裹西方鱼肚白,最后以一线橘红收尾。米娅的黄裙子,红手提包靛蓝高跟鞋,配色大胆但毫不违和。

这部其实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复盘,多年前没有看懂的舒菱,再看一遍终于慢慢体会到传达的表达的内容物。

男女主在山坡上共舞对唱的经典片段,屏幕上米娅语气用词都有些调侃。

“And though you look so cute in your polyester suit.

穿着涤纶西服的你 滑稽又可爱。

You're right,I'd will never fall for you at all.

你说得对,我才不会看上你这种类型。”

舒菱忽地轻笑出声,沙发里的另一个人微微侧目,看见她一半侧脸在昏暗的光线里展颜。

“爱乐之城其实我最喜欢的不是City of Stars,是这首。”

“这首插曲有没有独立的名字?”

“A Lovely Night. ”

美腔被他念得有些轻巧,尾音褪去些许凉意。

投影的夜幕把两个人的脸也染成较柔和的稍冷色调,乐曲之间,王源听见舒菱的声音,

“Soulmate.”

轻声的一个词语,从她唇间抿出。

“真好。”

窗外雨声仍旧未停。

在播演员表的时候舒菱已经靠近沙发扶手边犯着困睡着了,王源想要拍拍她肩膀的时候看见她眼角有点点光亮,回想起米娅回头那一幕她还醒着沉默,心下了然,犹豫几秒刚要把人抱起来的时候舒菱自己惊醒了,开口就是下意识道歉。

“抱歉!睡着了刚刚!我睡了很久吗?”

“没有。”

王源有些无奈地笑笑,俯下身的阴影笼住她,谁都没有注意到墙上重叠略显晦涩的影子。

训练场和别墅两头跑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舒菱现在握枪已经不会有任何的手抖,枪枪打中靶心倒不至于,但失误总在逐渐减少。

王源有时候会带着身伤回来,于是她发现,这个时刻都很细致入微的人也会有灰尘扑扑略显狼狈的时候。

许是敲门的声响里头的人没听见,许是卧室房间的门没有关得太紧,舒菱端着小盅轻轻两脚便把门推开,进门后就看见王源背上一道卸下纱布的显眼伤疤,黑衬衫褪下一半。

没有害羞着逃窜没有觉得慌张,她把手中端着的东西极其自然地放在床头,在王源倒显得有些惊愕的眼神下接过他手中的棉签药膏和碘酒。

“这是鸽子汤,我放了党参,有助于伤口愈合。”

王源不动声色扫过床头墨绿色的汤盅,上面还贴心地覆盖了毛巾防止烫手,身后的床铺落下份量,玻璃衣柜门的倒影反射出她跪在背后熟稔动作的身影。

“先生,可能会有些疼,我尽量快一些。”

创口还露着丝丝猩红的内里,边缘的血痂已经发深,要先给消个毒,天逐渐热起来,这么闷一天也容易滋生细菌。偶尔能感觉到王源绷着背在隐藏颤抖,舒菱抿抿唇手上动作却还没乱。

消过毒之后涂药膏就好受很多,她换上一块新的纱布用胶布固定好,把废弃棉签扔进门边的垃圾桶,走出门前还习惯性叮嘱了一句。

“鸽子汤最好要全部喝完哦,这样效果会更好。”

揭开小锅的盖子,王源虽然被扑面而来的热气和微微中药味逼得皱了眉,还是用勺子搅了两下,汤色澄净如茶,面上的枸杞是其中唯一点缀,不断推搅着散热,片刻后有些面露难色。

“这么一盅汤要我全部喝完,还真看得起我。”

晚饭的时候王源一口米饭都没吃,草草夹了几筷子清炒时蔬和辣子鸡就撤了。

面对舒菱略有些疑惑的眼神,他嗓子眼里又反上来那股带着中药味的热流,还是没忍住吐槽一句。

“鸡汤...啊不是鸽子汤炖得不错,下次可以少炖一点。”

“噗....先生放心吧,明天不喝鸽子汤,明天炖猪蹄。”

“什么?”

不过可能得益于喝了一段时间的补汤,王源的伤口愈合得比以前都快,疤痕也浅了一些,路过体重秤的时候往上一站,数字居然往上拨了两个,于是乎,无奈地蹙眉,嘴角却不自知扬起。

“.......她到底从哪搞来的这些方子?”

舒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记恨王源,自从跟在他身侧的任务次数逐渐上涨,她见过很多在他枪下的灵魂,除了被暗中射杀来不及呐喊者,豆汗如瀑着求饶的,蛄蛹着诅咒辱骂的,坐卧在地平静等待的,甚至是,扑上前来拽住他衬衫领子目眦欲裂的,

“姓王的!!我真想把你这颗心挖出来看看!看看你心脏里流的是不是和野狗一样脏的血!”

“嘭!”

枪管早已就位,遗言落地的下一秒,王源扣动扳机一枪打在他后脑勺,子弹破开皮肤遁入头颅,血污飞溅,那人抓着他领子的手指尖微弱抽动几下,逐渐下滑躯体栽倒在地。

站在侧后方,舒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王源白净下巴上暗红的血花,他垂着头,她却也能想象到他自上而下落在地面的视线。

“还是,别侮辱狗比较好。”

王源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可是他胸腔里哪是一颗心脏,是一块云雨浓雾浇筑而成的玉,和煦温度信手拈来,却从来没有沁到内里去。

无人时冷下来的淡漠眼神,舒菱见过很多次。

就比如现在,王源搬了个椅子在自己病床旁边削苹果。

“你别削了,我不喜欢吃苹果.....”

床边坐着的人不抬头不出声手上动作也没停,削皮刀在他手里变得很听话,一圈一圈的苹果皮掉进垃圾桶里,眼看着就要递到自己面前,舒菱情绪强烈地想要挥舞两只手作出叉状,却因背上的伤口受限,只能头摇的像拨浪鼓。

“苹果真的很难吃啊,我不....”

王源绕过她的手把苹果放到盒子里用水果刀一分为二,舒菱看见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逆着光。

把水果刀洗干净,他捏起盒子里一半的苹果自己卡擦啃了一口,嚼着嚼着眼神扫动似乎叹了口气。然后把剩下盒子里切成薄片的另一半苹果端到她手里。

“吃。”

不知道为什么,舒菱感觉自己应该不能说不,王源又从袋子里挑出一个橙子开始揉。

切成片的苹果,好像确实没有那么难吃了。

按理来说这些事都是其他人来,但舒菱回想起前几天港口码头昏黄点灯的那天晚上,只记得眼皮突然一阵异样跳动,微微抬头看见的漆黑枪口,瞬间发怵的心脏和疾步冲上前想要揽倒王源的动作。

接着是枪响的声音,再然后声光影好像都蒙上一层模糊滤镜。

话说,那个时候,好像有听到看见有个人一直在皱着眉头喊自己的名字。

小菱......小菱.......

“舒菱?”

“....嗯?”

“你喜欢的橙子剥好了。”

“啊....谢谢。”

看着舒菱又吃了点布洛芬才睡下,王源小心替她掖好被角,视线无言扫过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和脸颊,垂下眼帘,目光倾倒一隅墨色汹涌的海。

然后他轻轻握住她探出白色被子的手,摩挲虎口因为定时的拿枪练枪磨出来的薄茧,笼在自己双手掌心。

捧住她的手,下意识地贴近脸颊蹭了蹭。

这个动作一出,王源自己都愣了一下。

良久,他旋开病房的门走出来,靠在走廊边垂下头又抬起,想点支烟的手却上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脆质的包裹层被尖头子弹击碎一小块,汩汩流出了溏心,柔软的挣扎的细碎的内容物。

只有这一瞬间。

他终于觉得自己似要淌下泪来。

舒菱小腿上有一块不小的疤痕,有次换上之前买的那条红色及膝长裙,王源略一低头不经意瞥过她小腿发现不一样的色块,想了想把涌到喉口的话转而咽下,却被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愣住。

“小的时候乱爬打翻热水瓶,没关系,现在已经变小很多了。”

如此平静甚至带着笑的语气,像在讲述一段属于别人的经历。

天生皮肤这样光滑又清亮,如果没有这块疤痕这双腿应该更加轻快,他却在她眼里看不到一点遗憾和惋惜。

王源略略点头,却在内心盘算如何帮她找个靠谱的医生消去这块疤痕,始终觉得留疤对女孩子来讲是件憾事。

如果他知道二次伤害会施加于舒菱,自己将再添永生心结一件,他绝不会让她涉足哪怕再重一分的凶险。

上级密信总在深夜造访,年年都避免不了的那么几栏棘手任务,王源输入密码解锁前甚至在心底掷骰子,这次是锦鸿城还是金铭桥,鲨鱼湾又或者是芜茗区,郊外别墅只这一栋的二楼书房还亮着灯,他眉头少见地凝着愁意,视线聚焦在目标特征的那一行。

性格封闭又古怪,和同性几乎无交流,却总坐在家楼下咖啡店观察路过长发翩翩抑或扎马尾的女学生,附上的照片目光里虽没有龌龊意味但明显盯得人不舒服,像盯上猎物一样的阴冷孤僻。

意思已经很明显。

“.......”

王源往后栽进躺椅里,取下眼镜用指尖揉摁太阳穴,分管曲辖的人手里不是没有女性,阿凉腿伤尚未痊愈需要一段时间修养,其他几位形象并不符合素面朝天的女学生,那么符合条件的,貌似就只有,

舒菱,提到这个名字他竟然心一抽。

脑海中倏地闪过她半干未干的乌黑发尾,冷清却惊艳的侧脸,黑猫一样泛着灵气的眼睛,接住背后袭来想要拢上自己眼睛的手,他早听出她尽量放轻的脚步,从进门到身后。

“先生在看什么,不如让我去。”

偷袭失败,肩侧垂下只以理智视线打探屏幕的脑袋,王源微微侧身,两个人发丝模糊相抵从旁人视角看暧昧有几分。

王源眉心牵连着右眼皮在隐隐跳动,似是提醒,他此刻却没由来赌气,唯物主义者怎能被此左右。

异样感几次三番终于被压下,他松开锁起的眉,拉亮台灯掌心阖上她头顶轻抚。

“搬只椅子来,我同你讲注意事项。”

通讯失联,最后坐标掐灭于废尾楼一座,王源有些焦急地发起联络早就在那边碰壁,垂落右手砸在实木桌面发出声闷响,他迅速逼自己沉住底气,片刻不停往手机上技术部发来的坐标赶去。

手机屏幕亮起,短讯裹挟威胁语气接踵而至,他早有预料却也抑制不住冷笑一声。

俗套手段,在自己黑暗的职业生涯还要上演多少次。

这次定不放过。

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地,王源这样想着。

然而面对眼前情形,王源头一次觉得逼自己冷静实在不是件易事,眉头似有打结征兆。

舒菱的嘴被胶布封得严实,额头被磕破个小窟窿暗红色蜿蜒着干涸,却还在不断摇头提醒他不要管自己,对方是不容小觑的奸诈狡猾。

一边紧盯对方动作,王源一边在脑内盘算如何应对获取最大胜算减少两个人的危险,垂在身侧的右手状若无事,插在大衣口袋的左手却快把口袋布料揉烂。

但下一秒他就亲眼看着美工刀逼近她白净素雅的脸,一点点划开皮肤,划出两条狰狞的口子,成串血珠骨碌碌往下淌,

“小姑娘家家最宝贝的就是这张脸蛋,这么光滑又漂亮的,添几道疤就更完美了。”

利器缓慢而利落地割开皮肤,绝望感如海水窒息包裹,平日里倔强如舒菱这个时候也被恐惧感逼得直掉眼泪浑身发抖。

临到嘴边的“不”就要出口,牙齿快要被他咬碎,她的泪水混合血迹一滴两滴,好似不是划入衣领,而是落在他胸口滴滴沉重,滚烫着锈蚀,疼得发慌。

常有人说他的血温不热,王源自己也不置可否,一遍又一遍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动行事只会让两个人都受伤,耳麦内终于传来配合声线,他按照对面人指示放下手里的枪踢远,同时说些什么让人分心的话语。

早知如此,他一步也不会同意她涉足。

“嘭”一声如漫长世纪轰然倒塌,恍惚中未等他拨开慌乱救下她,女孩熟练挣脱那人束缚像只折翅的白鸟不顾一切坠进他的怀中,王源伸手牢牢接住她临界快要掉光的安全感。

给她松绑的第一个瞬间,舒菱没有扑进他怀里哭,而是忍着手都在颤抖把终于拿到的东西递给他,一双湿润眼睛晶亮着抬头,余悸被欣喜冲击到角落,却还是被敏锐察觉,

这一眼,他顿觉心头有如白光闪过霹雳重重砸下来。

她不说话,他却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你看,东西我拿到了。”

“是不是很棒?可以夸我一下吗?”

之前在医院走廊里兀自脆弱崩溃的,将流未流的眼泪,终于在此刻淌下来,开口声音早已不自觉颤抖,

“很棒,特别特别棒。”

“小菱,你做得很好。”

经过治疗,舒菱却还是没有完全祛掉疤痕,细长清浅的一道埋在右脸,而此般场景这一个眼神,后来无数次出现在王源不安稳的梦里,成为他究其一生无法和解的痛。

“他们不总说伤疤是勋章么。对我而言,这条伤疤当成一块勋章就好了。”

“....勋章吗?”

“你认可我的勋章。”

“........笨蛋。”

舒菱时常在想,自己对于王源,究竟是什么身份。下属?助手?一个可有可无的组织成员,还是妹妹?又或者是别的呢。

她固执地认为以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不应该去探究这些,但谁叫自己喜欢上一个中央空调,至少在她的视角来看,这位源先生真的对谁都滴水不漏。

玻璃瓶倒在地毯上发出闷响,五颜六色的吸管散落,舒菱开瓶的动作逐渐熟练,她把又一根吸管插进瓶口,回想起今天下午出便利店时老板娘怪异的眼神,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是被看扁。

“老娘成年了,那是什么神经眼神啊。”

王源沿着扶梯走下来,敏感地嗅到空气中不同寻常挥发出的一抹酒精气味,刚刚回复完邮件有些头疼的脑袋此刻更加剧烈,但他顿了顿脚步还是接着往下走。

从舒菱手里捞过啤酒瓶的动作过于熟练,王源自己也惊了一下,但很快把瓶子搁在了身后她够不着的柜子上。

“买醉是最低级的消遣方式。”

“跟文森特比什么赛又输了,说来我听听。”

舒菱也不抢他举高的酒瓶,王源那张冷峻的脸浮现些许调侃,在她的视线里微微晃动,朱红嘴唇一张一合,她眯了眯眼,不是太听得清他在讲什么。

是不是又在毒舌自己了?或者是拿出教育小女孩的架势来了?

凭什么,这样的念头在她心里默默升起。

“你,低头。”

喝醉了居然和他讲话意外地有些强势,王源一个挑眉倒要听她喝高了说些什么胡话。

刚一倾身的瞬间,好似有蝴蝶在他眉睫落脚,呼吸停滞,舒菱攥住他的衬衫衣领,微型飓风在极近的距离中盘旋,唇瓣紧贴的温热麻痹神经末梢,王源没有眨眼睛,胸腔内却如同有鼓点落拍,紧跟着追赶节奏。

他的视线下落,坠进羽毛包裹的鸽群————他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一团焰火盛放的脸颊。

身侧的手指尖微动,牵动某个瞬间的狂热和潜意识,靠近她后腰的手又撤回。

疯了。不是她疯了,是自己疯了。

她的行为可以理解为酒精上头,可刚刚自己心里那一瞬间迎合的想法呢,醉酒没有传染性,他清清楚楚,却做不到心如明镜。

身前的热度抽离,他忍住异样的感觉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像在诱哄,又像在安慰。

“小菱,你喝醉了。”

像是滴墨入水,瞬时搅起混沌千层浪。

「舒菱视角」

“这次的最佳人选不就是她吗,来江鲸这么久.....”

“要论贡献,她背后的伤疤,脸上的痕迹,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算。”

我推着泡好的咖啡和茶水,刚要敲门却在门后驻足。透着薄荷凉的亮色声线和另一个浑浊厚重的声音交织,一开始还没能确定他们口中的“她”是谁,王源不卑不亢的回复一出,我就了然。

“做我们这行的,受那些伤不都正常,她是你带回来的,你就厚此薄彼?Roy。”

“我并不.....”

王源紧跟着火药味的回复被我抬手敲击的声音打断,有人穿着拖鞋脚步由远及近,开门的瞬间我在他眼底看到惊讶和没来得及藏好的局促。

我却笑容得体,推着满车茶杯瓷盘丁零当啷,给桌边诸位逐一俯身递好茶点,最后放置好已经空了的塑料托盘,在桌尾站起回过身,目光越过两侧或轻蔑或好奇或试探或沉默的视线。

最终还是投在长桌尽头站立着的人,灯下他的眼睛湿润生泽,像我曾陪他在游轮甲板看过的流海与白塔,依然此般,让我熟悉又心安的眼神。

于是我脸上笑意未退减,声音袒露诚恳与释然。

“如果组织需要我,当然荣幸至极。”

“各位不必担忧。”

话语一出,满座神色各异,不以为意的,默默点头的,甚至有逃避视线的。

王源被我嚇一跳,凛冽剑眉下意识就跟着皱起,我看他想要张嘴说什么,却被另一个满腹质疑声音打断,

“我们是不敢逼你上阵,不然有些.....”

“希望各位明白,我不是气话。”

我直视那位前辈的脸,以全然没有心虚的目光回敬。

“王源,她都发话说愿意执行了,你不放人?”

在场目光,权重万千,又落在他瘦削的身影上,我快步行至他身侧,希望能分担哪怕分毫这样审视的眼神。

王源垂下头,闭眼的这几秒似在酝酿,而后睁开眼,吐出一个沉重的音节。

“好。”

“所以你为什么要介入这场本和你无关的事情。”

王源的眼神此刻发着冷,我感觉到他周身隐隐的低气压。

“明明.....”

“明明只要你替我揽过去这次,我就不用涉险,可以全然不知情你的棘手难处。”

平静地打断他似是质问的语气,五年了,我极少听见他的语气如此失真,严重偏离正常。

“是吗,你是这样觉得的吗,王源。”

我开始直呼他的大名。

“我真的很高兴,你能替我做到这个份上,可是你曾经也说过,江鲸不养闲人。”

“你需要一把为你所用的利刃,需要一枚恰到好处可以派上用场的子弹。”

“如果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没有跟你走,没有跟你来到江鲸,或许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可是这恰好相反。”

“先生,让我成为这发出膛的子弹。”

我看见王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仿佛遭受一道滚滚天雷,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住我,从中是否能窥见智者少年时期青涩的模样呢。

此刻望着他所展露的笑意,是何种模样呢,我看不清自己的脸。

如果你的天平因为我曾失重过,哪怕那么一次。

我便已经得到救赎。

宅邸失火想必已经吸引无数路过者围观,手里的MT72份量一点点变轻,后坐力震得手臂发麻,我额角有湿漉漉粘稠滑下,却因为对面的人倒地不起良久而终于脱力。

把早已编辑好的任务完成四个字样发送,就当做,我最后留给你的音讯。

环视四周,整个火场都在分崩离析,几分钟前倒塌的木板砸伤我的脚踝,于是我缓缓找了个火势相对较缓的角落,坐在大厅里听着隐约轰隆声和材质燃烧的声音。

撩起破损的长裙一角,我看见小腿上消退不少的粗糙,目光终于柔和下来,明明这块伤疤没关系,我自己都说过没关系。

但是居然有这样一个人,捧住我的脚踝,仔仔细细地替那条伤疤抹上修痕膏。回想起他的神情看起来无比认真,没有怜惜,没有心疼,只是很专心地在抹药。

从车窗里探出的淋过瓢泼大雨的手臂,和他总是冷静凉薄的侧脸,隧道里昏黄的那段夜晚,我无数次梦回。

他给我世界上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一千零一夜,捡起我遗失的灵魂碎片和一本安徒生童话,然后递还于我。

用温润的药膏修补我,淡漠却有力的目光承托起我,王源,如若酒醉的那个夜晚我同你讲真心话,你会不会有分毫动容?

我当然等不到答案。

火焰呼啸着迅速蔓延,爱与真心在这一刻随风,至少这一千零一夜,我已经拥有过。

......但是他为什么要来?

“舒菱!!”

一点都不精致,一点都不体面,我看见一个灰尘仆仆被熏得灰头土脸的王源朝我跑过来。

怎么回事啊,我笑出声来,而后居然觉得鼻酸。

向着我疾步走来的那个人,眼里除了倒映着火光,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在闪,那是泪水吗?给我戴上面罩,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拉着我逃离险境的手很紧很紧,挣脱不开。

我吸吸鼻子,语气嗔怪,低着头不想让他察觉我通红的眼睛。

“本来已经做好要死掉的准备了......你为什么要来?你这样,会让我很不想走的诶。”

“.......”

王源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握着我的手往前走,他的手指细瘦,在此刻却分外地有力。

算了,就允许他不理我这一回吧。

摘下面罩的两个人俨然已经成了花脸,烟雾入肺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我一直咳嗽,却还要拉住他的袖子挂住他的肩膀。

听见声无奈的叹息,王源在我身边坐下来。

“刚刚的问题...咳咳,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的嗓子.....不要说话了好不好?我们现在去医院。”

他的语气带着诱哄,仿佛把我当作小孩。

“我不!”

一直维持镇定的情绪终于撑不住,我埋在他的胸口哭出声来,王源还是没有动作,我感受到伏在我头顶的温热鼻息,一阵一阵,他的衬衫也被烟雾和灰尘染脏,泅湿一小片。

他托起我的下巴,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蹭过皮肤,要替我拭去眼泪。低头用目光摩挲我的脸,我从来没有在他眼底看见过这样的情绪,雾水朦胧,转动时带着疼惜的眸光,

一滴雨水终于在他瞳孔的森林降落,流出眼眶,顺着脸颊淌下来。

“对不起.......”

他的声线带着气音,颤动分明,捧住我的脸颊哭泣如同一个不懂怎么控制的孩童。

下一秒仿若有蝴蝶停在我的左肩,王源拥住我脑袋紧靠颈窝,呼吸声颤抖的凌乱的,蝶翼易碎的,都被揉进湿润的眉睫。

手臂攀上他后背,我隔着层布料笼住他瘦削的臂膀,摸到参差的发尾,就这样捉住了我的飞鸟,我的安徒生,我所有爱与泪水降临的腹地。

再次仰起头,我知道以后的很久很久,

都会有一只手,牵住我漫长的白夜与隆冬。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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